胡适拿没拿蒋介石的钱？

长江商报消息 被视为中国自由派知识分子一面旗帜的胡适，最近因为署名为张鹤慈的一篇文章而在知识界引发了一场小小的波澜。

张鹤慈引述陈红民在《近代史研究》2011年第5期上发表的《台湾时期蒋介石与胡适关系补正》一文中所列出的一组电报，披露说：“从1951年至1955年间，蒋介石透过俞国华向胡适送过9笔钱，每次5000美元，一共是4.5万美元。”为此，张鹤慈将一向标榜自己“独立知识分子”身份的胡适，称为蒋介石的一个“披着独立知识分子外衣的打手。”

张鹤慈的文章被很多门户网站和著名的网上论坛转载后，在“胡适粉丝”当中宛如投下了一颗炸弹，着实引起了不小的反弹。有一位胡适的粉丝，以“兰台”的署名在某网站刊发了一篇反驳张鹤慈的长文——《胡适是如何被构陷为“雇佣打手”的》，用了洋洋近万言试图洗清张鹤慈扣在胡适头上的蒋介石的“雇佣文人”和“文化打手”的这两顶帽子。

然而，通读兰台先生雄辩滔滔的文，却发现该文并没有说清楚一个最为核心的问题——胡适到底收没收蒋介石委托俞国华送来的这9笔一共4.5万美元的现金？

兰台先生对于此事的立场是十分明确的。他是倾向于认为或者宁愿相信胡适是没有收下蒋介石送来的这9笔现金的。但他的底气似乎不足，因为他仅仅引用了作为胡适朋友的唐德刚的一家之言作为证明。兰台先生恐怕知道这个证明十分乏力，而且属于“孤证”，因此仅作出了这样的含糊结论：“现存材料有限，没有能够支持做出胡适收或者没有收的强硬证据。因此，对于此事的判断，目前也只能如台湾中研院近史所所长黄克武所说的‘我们不确定胡适是否全数接纳蒋的礼金’如此叙述了。”

兰台先生这样做结，貌似很公允，很学理，但在明眼人看来，有为胡适曲笔回护之嫌。在我看来，胡适是拿了这些钱的。

首先的一个证明就是，蒋介石秘密给胡适钱一事，胡适在他的日记里一字未提。我们知道，蒋介石和胡适都有写日记的习惯，他们两人的日记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事主在写日记时并非只是想给自己看而已，而是有着强烈的留给后人看的意图。这就决定了他们两人的日记难免“隐过扬功”。据此判断，倘若胡适没有接受蒋介石私下送来的这些钱，那么对于此类伯夷叔齐不食周粟的高洁行为，按照胡适的性格，他一定会在日记里大书特书一笔。而事实却是胡适在日记里竟然不着一字，这实在值得“揣摩”。

其次，转查档案原文，蒋介石委托同一个中介俞国华送给胡适美金，并非是一次，而是9次，共计有4.5万美元之多。倘若胡适真的拒收了这些钱，那么他必定是从第一次起就明确拒收。而倘若他从第一次就明确拒收，那么送钱的事情就会只有一次，顶多会是再送被拒，又何来一送、二送乃至于九送之说？以蒋介石和俞国华在台湾的地位，他们会低三下四地给一个明确拒收钱财的人反复送钱、反复吃闭门羹吗？再则，倘若胡适一再拒收蒋介石的钱，那么蒋介石送出去的就不是每次5000美元叠加起来的4.5万美元，而是那一笔一直没有送出去的5000美元。

至于胡适收下了蒋介石的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这是一个可以仔细研究的好题目。但历史上似乎还找不到拿了恩主的钱而不替人办事的情况，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是也。胡适恐怕也不例外。这一点只要看看胡适在《自由中国》杂志上发表的不到10篇文章的题目就能看出端倪。胡适的大小粉丝们大可不必曲笔为其厘清。须知，和中国近代史上另外两个有名的文人康有为和梁启超一样，胡适从来就不是一个完人，更不是一个神仙。在康、梁、胡身上都有着明显的局限性和复杂性，因此他们做出一些在正人君子们看来不可理喻的事情，完全可以理解。

那些为胡适收钱辩护的粉丝们不妨设身处地地为胡适想一想：国民党败逃台湾，他一个已经不在位的文化人流落他乡，日子是何等的艰难。这时，善解人意的蒋介石及时送来数额不菲的现金，这于胡适而言无疑是一场及时雨，他有什么理由拒绝呢？胡适本人做过蒋介石政府的外交官，后来还曾经一度在内地易帜之前参选过中华民国的总统，根本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民国体制内的人士。一个本属于体制内的人接受体制内的最高决策者的钱，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所谓“知人论世”，我们论史者不要做“冬烘先生”，对于胡适收受蒋介石现金一事，应以平常心对之，实在不必曲笔回护。

□周英杰

独立学者，专栏作家，著有《大历史的小切面——中国近代史的另类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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