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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为何怀旧

2015-02-15 23:47:33 来源:长江商报

长江商报消息 春节将近,每天收到的报刊、上网刷的微博、朋友圈里转来转去的微信没法看了,因为大部分都是同一个固定的主题:怀旧。童年的庙会,那时糖葫芦才一毛一根,新衣服多么火红熨贴,大家的笑脸多么真诚——顺带批评一下现代:还有年味吗?礼物贵了人情薄了,食物都是香精……总之,一代不如一代。鲁迅先生笔下的九斤老太不死,还精神着呢。

真的如此吗?我的印象和大家都是反着的:改革开放后才有庙会,我们举家赶过,先得挤公共汽车,15分钟一班,车上人能把人叠起来。下车还要走很远,我当时还是小朋友,新衣不合身,走起来裹七裹八,绊一跤——它没法合身,它是为了三年后我的身材设计的。

小时候逢年过节的所有糖果零食其实都不好吃,巧克力是人造可可脂,水果糖就是个甜,京果、茯苓饼等中式零食是甜上加甜。各人歌颂的大白兔奶糖——前段日子我一时无聊买了一包,确实是奶糖,但现在超市里任何奶糖都是这个味道,它并没有特别之处。

我私人觉得,这种普遍的怀旧,一方面来源于:当事人怀念的并非那个岁月,而是童年的自己,是那个对世界充满惊喜、备受宠爱而对一切都没有责任的自己。比如说,门边红彤彤的春联多可爱,小朋友不用亲自去买,不用考虑价格,也不用爬上去贴。年夜饭真丰盛,那个在厨下又洗又切、十指冻得红红肿肿的,也不是他。当年,他是看魔术的小孩,现在轮到他出演魔术了。

另一方面来源于:记忆对往事的美化。童年像初恋,隔了多少年的辛苦路来看,所有不愉快的细节都被晕掉抹掉,留下来的全是动人的、甜蜜的。它渐渐不再是一个真实的存在,而是半真半假的桃源:确实有,但不是这么回事儿。

还有一个原因——恕我刻薄,我觉得是一种“世人皆醉我皆醒”的矫情:你们都喜聚不喜散吧?我偏要喜散不喜聚;你们都爱繁华热闹吧,我偏要觉得热闹到了不堪程度。这才显得我是和你们不一样的烟火,我才是一个卓尔不群的中二病患者。

不仅春节如此,其实中国人就是爱怀旧的,而且一怀起来就没有边:当年民风淳厚,老百姓嘴里都没脏字——好歹也有那么多现代作家作证,他们还是生动记录了不少民间脏话的;某些时代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那是因为大家都穷,家里没有现金没有值得偷的东西;那时候结婚不要房不要车,看对眼了推上自行车就去领证了——连我都记得当年的自行车,是普通人一年的工资,还得凭票供应。当年有自行车的人家,比现在有车的还少……

为什么不能够老老实实承认:现在的生活就是很不错、时代一直在进步呢?老回头看,眷恋那从未曾有的好日子,只会扭伤你的脖子,让你撞树。

□叶倾城

作家,湖北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情感的第三条道路》、《住在内衣里》、《我的百合岁月》等多部散文集,《原配》、《麒辚夜》等多部长篇小说。

责编:Z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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